天问城郊约六十公里处。
一架“苍”在夜色的掩护下于树林中缓慢穿梭着。
参天的树木让本来就阴森的森林更显恐怖，粗壮的荆棘横亘在树木之间，上面黑紫的花发出暗红色的荧光。
这里原本是一片平原，因为那场灾难的影响，这里树木的生长速度远远大于正常地区，部分树木还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完全不像是温带季风气候该有的光景。
实际上，整个天问也是这样。大多数植物和部分动物的生长速度是正常的十到十五倍。如果不是精心维护，恐怕天问现在会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也是拜其所赐，天问地区仅仅靠很少的农业区就可以养活城内和周边卫星城市将近一百二十万的人口。粮食出口更是占了全球粮食出口总额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你可以简单想象一下，早上种下去的白菜晚上就能成熟。这对于乱世中的人们是多么得天独厚的条件。
因此，虽说是如此混乱的时局，天问依旧能够处变不惊，成为世界上少有的“世外桃源”。
有人担心过，这种过快的生长会加速土壤肥力的流失，从而使粮食的产量降低。但直到现在，粮食的产量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有上升的趋势。这种完全和现代科学结论矛盾的现象就这样，自顾自地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里。
从昨天开始，洛荞就没有合过眼。他已经连续驾驶机甲超过二十个小时了。在反应和集中力都明显下降的现在，他都是在靠随身的能量饮料来让自己保持状态。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停下来休息休息。
但夜晚的郊外并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没有多少人想沉浸在这种灾兽的海洋中。更何况，“那些家伙”的追兵很有可能追上来。
不仅是他们，如今自己和赵涵都失去了联系，武装安保肯定会派出侦查部队。在根本没有办法分辨谁是“他们”的当下，想办法避开武装安保是最明智的选择。
说实话，如果不是怕暴露位置，以“苍”的机动力，二十个小时来回“天问”可以十次有余。这台机体有短距离的飞行功能，地面越野最高时速可以达到四十公里每小时。
作为“主战型空中人形火力装甲系统——XSAS-024‘穹’”的地面支援型号，XSAS-024B“苍”增强了地面作战的能力。
主武器也由导弹换成了两门25mm五管机炮，虽然是被守卫军淘汰的便宜量产机型，但其因为优秀的机动性能和不俗的火力备受安保组织的青睐。
“早上好。”可安在驾驶舱里伸了个懒腰，看来这一路上她睡得还不错。
“嗯”洛荞象征性的应了一下，视线却一丝没离开全景屏幕。
可安凑了过来，盯着屏幕上的地图看了一会：“这······不是天问的方向吧。”
“我们现在都是‘死人’，过不了海关。”洛荞并不想解释太多“安心跟着我就对了。”
“这么冷淡？你这样会没有人爱的，大叔。”
“如果我没记错，你二十个小时前还在用扳手抵着我的头。”
“我们现在应该是合作关系吧。”可安裹上了保温毯继续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之间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是最有价值的选择。你想要保护我，而我也需要一个护卫，更何况我也并不想被扔出驾驶舱。”
“我并不在乎有没有人爱我”洛荞道“但，你在可爱方面也并不比我强。”
“那么，至少在不可爱这点上，我们是同类了。”
可安向洛荞伸出手，脸上挂着一丝满足的笑。
洛荞因为腾不出手，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看着她的脸，洛荞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明明睡着的时候那么可爱，谁能想到这个洋娃娃睡醒了却那么劳人心神。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苍’的驾驶舱”可安环顾了一下狭小的舱室“果然很别扭。”
洛荞对她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趣，问道：“工程师？还是机师？”
“工程师，只不过主攻方向是动力炉。”可安敲了敲身后的钢板“也就是这家伙的‘心脏’。”
“继续。”
“‘苍’的动力系统是以玄武重工的‘贰型核聚变反应炉’为核心的。虽然获得了强劲的动力和长时间的续航，但核聚变反应炉受地区的影响比较大。”
洛荞点了点头“确实，在黑雾浓度高的地方，功能会很不稳定。”
“更靠近的地方甚至会出现完全无规律的脉冲和爆发。”可安说道“你应该也听说过吧，有‘火装’在训练时突然爆炸的事。”
“很久之前了，当时引起的骚乱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洛荞回答。
“整个军事基地就这么没了。一瞬间，就被高温吞噬了。现在的反应炉也只是在安全方面进行改良，根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根本问题？”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上帝不掷骰子’。”可安将随身的一个小铁盒拿了出来，从里面拿出了一颗糖放进了嘴里“这句话的一种解释是，这世界上一切的物理现象都有其背后的规律，没有什么是完全混乱随机的。”
“量子力学相关的话题？这个我可不了解。”
“你不可能了解，别说你了，黑雾的出现简直是现代物理学的灾难。它本身，就是上帝的骰子。”
可安继续说“没有任何规律可以观测和总结，更要命的是，它的存在，会让原本已经是公理的物理法则变成一张废纸。在黑雾的深处，连空间和时间都是碎片。”
洛荞点了点头：“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可安则是很平淡的用手指夹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展示着说：“某种程度上来说，黑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没必要再埋怨什么。”
“奇迹之子”，是在无数夭折婴儿中复活并幸存下来的奇迹。
是黑雾所造成的万千异象中的一种
他们大多数有着淡蓝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瞳。在某些地区，人们认为他们是神的启示和祝福，甚至会被当做神子或者圣女来供养。
“不过，我还以为奇迹之子都是一群少爷小姐。”洛荞说道“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出来冒险。”
“当个花瓶，然后被不同的人把玩吗？我可不喜欢那样。”
“和现在有区别吗？”
可安明显有些不高兴“完全不一样。我是因为······”
洛荞打断了可安的话，并指了指她的脑袋“因为这个。”
“我以为他们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横跨欧亚大陆，穿越两个A级灾兽封锁区，特意跑到天问这个中立城市”洛荞看了一眼全息屏上的地图继续说“你们被伪装成了考察队伍，但却唯独抹掉了你的信息。想必收留你的人也不想惹麻烦。”
“除了他们，谁会对我一个‘花瓶’感兴趣呢。”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你可是彻底‘消失’了。”
“现场被伪装成了灾兽袭击，明天的报道我甚至都不会出现在遇难者名单里。”
“理解的挺快，看不出来。”洛荞轻笑了一声，说不出来是嘲讽还是无奈“接收你的人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甚至会因为这件事和你切断联系。毕竟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可不是小事。最严重的，可能会成为外交事件。”
“大叔你这不是挺会聊天的嘛。”
“怎么？‘死人’还在想这些？”
“正常来说。我都岔开话题了，你是不是就不要追问了。这样很不绅士的。”
“那我建议你少说点话。有助于你维持淑女形象。”
“怎么？不觉得我长得很可爱吗？还不够淑女吗？”可安一边说，一边故意做出相当可爱的动作。
“并不觉得。”
“大叔啊，你这样是真的不会有女朋友的。”
洛荞并不想回答她。毕竟，对他来说，有没有女朋友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或者说，他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想法和兴趣。
“哎，等一下”可安看到了一张在驾驶座前面夹着的照片“好可爱的女孩子。这该不会是······”
洛荞把小空的照片收了下去“我妹妹。扶稳了，硬着陆。”
洛荞话音还没落，先是一阵失重感，接着驾驶舱内就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可安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座位上。
“疼疼疼”可安揉着头缩成了一团，就像一只小猫一样。
“我们到了”洛荞拍了拍可安的头“我们就从这里，进入天问。”
可安忍着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很久的军用设施。重型武器的残骸散落一地，附近的岩壁上修筑着大大小小的工事，而在这些工事里，最显眼的，便是一扇巨大的厚重铁门。缠绕着藤蔓的巨大铁门半开半掩，铁门后，一条宽阔幽暗的隧道向着地下缓缓延伸。
“这是······”
“大战时的残骸，天问的早期防御据点之一。这下面是当时建造的地下补给网络。”
“这种通道不是应该早都废弃封堵了吗？”
洛荞点了点头“大多数都是的，少部分新开发的地区还能通行，比如我们要去的八区。”
“亏你居然知道这些。”
“偶然调查过而已。”
洛荞操纵“火装”拔出了热能匕首，轻松切断了铁门上缠绕的藤蔓。锈蚀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灰尘四起，随处可见的各种骨架诉说着当时战斗的激烈。
“你确定给我的位置没错？”洛荞再次向可安确认。
“接头的人说过，如果出了意外，就去那个安全屋找他。”
洛荞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下“八区的游乐园吗······看来是玄武的货啊。”
“这里，会不会也有······”可安有些担心。
“不能保证。没有新痕迹，雷达也没看见敌人。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暂时······”
“我不能保证更深处会不会有巢穴或是危险的灾兽。”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那你小心点啊。要是我死在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洛荞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往隧道深处走去。
十小时后，在另一边，天问的城郊道路上。
“我去！为什么郊区还能堵车啊！”云汉无奈地趴在方向盘上。“我早上五点就爬起来不是为了在这浪费生命的啊。”
现在，他们正在六区的城郊道路上，这里是天问的农业区划之一，周围全是整齐的巨大温室和养殖设施。放眼望去，远处还能看见一片片稻田和油菜花田。如果不是隔三差五的瞭望站和自动炮台坏了兴致，这也算是一番惬意的风景。
副驾驶上的小空摸了摸云汉的头“毕竟要去八区这条路最近嘛。安啦安啦。”
小空现在带了副墨镜，在云汉出发前的精心化妆和伪装下，算是没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了。但那种偶像的气质和习惯还是没那么容易掩盖下去。
“早知道在上一个路口走岔路了，现在这条路完全堵死，想掉头都掉不了。真不知道前面在干啥。是出车祸了吗？”
“我看看”小空相当灵巧地探出了车窗，奋力地往前看去。然后就被云汉一把拽进了车里。
“很危险好吧。”
“这不是没在开车嘛。”
“算了，你有看到什么吗？”
小空指了指远处“那边的路口好像有人在查车。”
“查车？交通安保？”
“不像，好像看到了有大机器人。”
“火装？这么夸张？我也没听说戒严啊。”云汉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拿起了通讯器“雪，在吗？”
“啊？哈啊~早上好枭，这么快就到任务地点了吗？”雪听起来刚刚睡醒。
云汉看了眼小空，小声问道“武装安保最近有发布什么行动吗？我这边有火装查车。”
“稍等，今天早上发布的，不过没让我们特查插手，说在追捕一个‘西部城市联邦’的逃犯。枭需要听细节吗？”
“算了，又没有加班费，追逃犯什么的交给其他人就好。但这个人有那么危险吗？居然需要出动火装。”
“报告上说可能持有重火力。”
云汉叹了口气“但愿行动顺利吧。”
雪的声音愈发没有精神“如果没别的事，那雪先去睡了，晚安。”
云汉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佣兵证”，确保这张“救命稻草”确实准备好了。
漫长的等待之后，云汉终于来到了关口。
“请停车，接受检查。”
检查的士兵全副武装，表情严肃，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武装安保”。那种眼神和气质，明显是从生死边缘杀回来的。
“请出示证件。”
“好的，给你领导。”云汉把佣兵证递了过去“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开始查车了。”
面对云汉的明知故问对方显然不想多说。
“和你没有关系，不要多问。”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嘛，今天被派来这边外勤，有点怕危险。”云汉陪着笑脸。
“‘祥瑞安全外包责任公司’？云汉？”
“是我。”
“随行人员呢？证件也一起拿出来。”
“这个，可以是可以，但还请您不要声张。”云汉面露难色地把小空的证件递了上去“她稍微有点特殊。”
士兵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云汉，原本严肃的表情闪过一丝震惊。冲云汉点了个头，便把证件还给了他，示意身边的人检查车辆。
“好的。没有问题，下一辆。”
检查完毕后，为首的士兵往车里多看了一眼，便放他们离开了。
“啊，好可怕啊。要是我被认出来了怎么办。”小空在副驾驶“惊魂未定”。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云汉在一旁嘲笑道“你之前出去瞎逛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粉丝哪有他们那么凶啊。”
确实，这群人不一般。行为举止可以看出来他们的训练相当有素。不出意外，是换上了“武装安保”装备，在执行秘密行动的特殊部队。也就是说，是“天问守卫军”的人。
这个逃犯到底是何德何能，居然能惊动守卫军。云汉现在越来越好奇了。这人总不可能是冲进守卫军的驻地抢了架火装溜到城里来的吧。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啊。
玩笑归玩笑。如果真的是这么危险的人，那么自己，真的要多留个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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